话题总绕不开乡村振兴——访市政协委员张文明
与市政协委员、华东师范大学社会发展学院教授张文明对话,话题总绕不开乡村振兴。早在日本留学的10年间,他就走遍了当地大大小小的乡村。回国任教之后,为了开展乡村发展的研究,他又走遍了上海所有乡镇。金山、崇明、奉贤、原南汇的田间地头,都留下了他的足迹,用他自己的话说,凡是你报得出名字的村,他可能都去过。对于乡村振兴,他有许多思考见解。
乡村振兴先要解决“人”的问题
在采访中,张文明几次强调一个观点:乡村振兴,最核心的问题始终是“人”。他对此感触太深。
2018年,张文明去崇明调研,一走进当地的葡萄园,就发现有农户站在那里抹眼泪。一问才知道,葡萄的成熟期是一周,因为缺少劳动力,导致很多葡萄没人摘,最后都烂在地里,农户都急哭了。
对这种现象,张文明已经见怪不怪。10多年前,他去金山、松江等地调研的时候,就经常看到“3个种地农民加起来超过200岁的现象”。
对于“农村劳动力紧缺”,张文明表示,这是一个长期性、普遍性问题。从纵向看,在几百年前的清朝上海周边农村,就有最早一批的农村人口进入上海县城打工,那时就已经出现了农村供给劳动力短缺的现象。这就是城市对乡村人口的吸收机制,古今中外,莫不如此。在20世纪80年代,改革开放初期,农民可以自由流动,不少外地务工人员进入上海打工,他们首选之地,并非上海市区,而是上海郊区。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,随着越来越多的外来务工人员选择进入市区打工,以及“农二代”们不愿务农,上海乡村又出现了缺人的现象,并且一直延续至今。
从横向看,农村“空心化”是不少国家普遍存在的问题。以日本为例,20世纪70年代,随着日本高速城市化,农村人口大量向城市集聚,很多年轻人一进城,就不愿意回去。为此,日本政府也十分头痛。如今上海面临的问题,和当年日本各个特大城市如出一辙。
“乡村振兴,首先要解决‘人’的问题。”张文明说。现在,许多地方在加速农业机械化进程,应对农村劳动力紧缺的问题。为此,张文明认为,这个思路无疑是正确的,但即使再“机械化、自动化、智能化”,也得要有“人”,少点“人”可以,没有“人”则万万不能,因为机械化也不是万能的。
他举了个例子,为了解决“没人摘葡萄”的问题,有的地方尝试从国外引进采摘葡萄的机器,结果发现行不通。原因在于,这类机器对土地平整及地垄要求极高,并非所有的农地都适用,特别是上海郊区农村土地狭窄、沟壑纵横等问题都很难适应。“所以,在目前这个阶段,很多农活,我们依然需要依靠人工。”他说。
乡村振兴要有新思路新操作
应该如何应对农村“空心化”、农民“原子化”的问题?张文明认为,以解决“人”的问题为前提,一方面要发展高效农业,另一方面要推动乡村振兴的内生发展。
在日本留学期间,张文明跟随导师在农村探访时,发现一些农民从城市又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工作。“为了让农民安心耕田,政府通过大量财政投入,给予农民高额农业补贴,让农民都去做精品农业、绿色农业。”他说。为此,日本制订了关于农田保护的相关法律,农民好好种田,就会得到相应补贴;如果不种田造成抛荒现象,就会被重重罚款。通过采取一系列政策、法律手段,既吸引农民返乡,又可以让农田种植得到保障。
“包括上海在内的江南地区,平原较少,山地较多,地理条件和日本相似,可以参照后者的做法,更多地发展高效农业。”张文明说,时至今日,上海要跳出传统农业模式,走出传统农业的思维定式,进一步改变粗放型的农业发展模式,更多地发展高精尖农产品,提升农业行业的竞争力和吸引力。“发展高效农业,需要一定前期投入,光靠农户自身投入,很难持续下去,相关部门要有优惠政策予以支持。”
推动乡村振兴,除了吸引农民返乡外,还可以推动城市人口向农村“逆向”流动,一些国家在这方面已率先进行探索。
在日本一桥大学留学期间,在四国岛的农村,张文明发现,原来“乡村振兴还可以这么操作”。一家软件开发公司,通过给予房屋主人养老保障的方式,免费借住了空置的老旧住宅,将其改造为“员工宿舍”。在这里,员工可以根据实际需求,或去公司上班,或选择在住处在线办公。时间长了,部分员工把配偶、孩子接过来一起住。于是,当地又配建了相应的学校,吸引“乡村教师”前来。随着不断的良性循环,这个乡村越来越兴旺,越来越有人气。乡村的基础设施以及村落文化都因为这些外来者而得到了新的振兴。
这个场景给张文明留下无比深刻的印象,之后他与人交流,经常要谈起那次所见所闻。
“我们可以借鉴国外经验,建立有上海特点的农村内生发展新模式。”张文明表示,除了政府财政资金之外,要吸引更多元的社会资金进入农村。只有资金来源多元化,才能使乡村相关项目竞争提升内生性。在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过程中,激发多方参与主体对乡村发展的认同,整合多方力量,实现发展利益的共有、共享、共进。
拿出作实证研究的态度写提案
作为政协委员、致公党党员,张文明经常结合自身专业参政议政。他认为,政协委员要多说“行话”,确保建言精准到位。
2009年,张文明被推荐为普陀区政协委员,围绕提高郊区民生保障水平的问题,他在各种场合踊跃建言。光是围绕农村集体资产管理的问题,他就参与撰写了七八篇建言报告,篇篇有分量、有回音。
2018年,张文明被推荐为上海市政协委员。第一次参加市政协大会,他就递交了两件有关乡村振兴的提案,一是在文化建设上要消除城乡差异;二是激励乡村精英参与村落公共事务,使他们能够在乡村社会发挥积极的带头作用。这两件提案,都引起相关职能部门高度重视,得到采纳。
张文明同样积极参与致公党市委的课题调研,其中有五六项也是关于乡村振兴的课题。
张文明还有一个身份,即国家教育宏观政策研究院副院长。平时,他对教育问题也非常关注。2018年,他递交提案,建议相关部门出台具体办法,要求小学特别是新建小学定期开展针对教师师德师风的培训,减少违反师德师风的行为。2020年,他通过提案,呼吁制定完善校外培训机构治理政策,进一步向社会公布校外培训机构治理情况。
纵观张文明撰写的有关教育的一件件提案,往往能发现其中有大量的调查数据和案例。“我们平时研究教育,积累了很多数据,可以用来充实自己的提案。”张文明说。以作实证研究的态度撰写提案,是他的参政议政准则。在他看来,写提案之前,一定要好好研究一番。治学要严谨,写提案何尝不是如此呢?